剧评:Our Town


跨越“之间” ——观《我们的小镇》

文:张英豪

记得与不记得之间,包容与排他之间,剧场与人生之间,剧场与剧场之间,文化与文化之间……如何跨越“之间”?我想这是跨文化剧场的命题,也是跨文化戏剧学院应届毕业生尝试通过毕业演出《我们的小镇》回应的问题。

《我们的小镇》(Our Town)是美国剧作家桑顿·怀尔德(Thornton Wilder)的经典后设剧作(metatheatrical play)——一部搬演美国虚构小镇故事的戏剧,探讨了人际关系、人生价值等问题。剧作背景设在1901年至1913年之间,小镇面临工业革命、资本主义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冲击;而怀尔德在1938年写下这部作品,运用后设手法,正是为了回应当时世界动荡的局势对人民生活状态的冲击。时至今日,《我们的小镇》又可以如何回应多元文化、多元语言的当代社会?跨文化戏剧学院请来了戏剧盒艺术总监、官委议员郭庆亮负责执导,带领毕业生一同探讨《我们的小镇》的当代意义。

观众步入滨海艺术中心小剧场之际,演出虽然未正式开场,但其实已经在悄悄进行中。舞台微亮着,中央是一个空荡的表演区,摆着一排对着观众席的椅子,演员们在椅子后仿佛置身后台,背对着观众热身。前台放置着两个屏幕,屏幕前是一个小镇的模型。舞台两侧是一排排衣架,模拟后台的化妆间。舞台设计袒露了本剧的后设性质。而广播以不同语言提醒观众演出时须注意的事项,也间接提醒观众演出的多元语言性质,以及演员们(甚至观众)的多元文化背景。

演出正式开场,演员们走到舞台两侧的衣架,换上戏服,再走到表演区的椅子坐下,原著第一幕由此展开。剧中角色舞台经理借着小镇模型,向观众介绍小镇的人家,甚至请出专家学者介绍小镇,并一再强调小镇的普遍性,让观众更能以自己居住的城镇代入。原著中的写实情节,在导演的处理下,仿佛一场演读会:演员们在各自椅子的区域内错位对话,不用道具而是以肢体动作演说着台词。听觉上对白衔接,画面上却呈现出人物之间若即若离的关系。

导演正是采用了各种布莱希特式的剧场手法,试图营造间离效果,再现人与人之间在现当代社会中的疏离关系。

进入原著第二幕,导演不再采用演读式的走位,而是让演员以写实的方式走位对话,但他却巧妙地让演员以各自的母语演说台词。舞台上顿时华语、法语、淡米尔语等四起,不同族群的演员,不同文化的语言,在舞台上流畅地搬演着美国的英语剧作,这再现了什么呢?这无疑是有意义、有意思的实验,可惜在这次演出中,似乎没有产生更深刻的意义和效果。原著最后一幕坟场的戏,融合了前台两个屏幕的影像设计呈现剧情,也是一个结合剧场和多媒体设计的尝试,通过不同时空的切换,再现疏离的人际关系。


演员恢复“自己”的身份

原著三幕演完,演出却只是完成了第一部分,演员们在剧场游戏中脱下戏服,穿回黑色的剧场“制服”,恢复“自己”的身份,以形体剧场(physical theatre)的形式呈献演出的第二部分——《我的城镇》(My Town),展现毕业生三年来接受各种传统与现代戏剧训练的成果。

这一部分趋于抽象,观众只能从投影在舞台黑幕上的英文文字苦寻解读的线索。然而那一段文字从最后一个字倒着走,从左至右,稍纵即逝,刻意让观众无法把握全文,只能捕捉只言片语。文字基本上都以记得什么、不记得什么的句式展开,再现了记忆不确定的本质。而记忆却是建立我们对自己的城镇认知的关键。观众虽然无法把握具体的内容,但是在文字与演员形体动作的互相配合下,尝试把握其中的情感与画面。不过,如果文字是以演员各自的母语,并以更清晰、可解读的形式呈现,提供更多理性解读的线索,是否会赋予形体动作更深刻的意义,让观众感受到更丰富的情感?

《我们的小镇》和《我的小镇》仿佛一出双场戏(double-bill)。与其说《我的小镇》是跨文化戏剧学院毕业生各自对《我们的小镇》的回应,倒不如说是对各自生长的城镇的一场记忆对话。对话只是一个开始,如何借由对话展开跨越,跨越各种不同的“之间”,我想持有这个意识,即是学员们毕业的成果。

具体的跨越,是毕业生接下来剧场生涯恒久的命题。

发表于《联合早报》,2017年11月25日
关于演出:2017年11月10日(8PM),滨海艺术中心剧院工作室,跨文化戏剧学院呈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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