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评:The Father
分崩离析的世界 ——正视《父亲》彷徨与无助的叩问
文:张英豪
世界分崩离析:失去对时空的感知能力,失去对事物的判断能力,失去对人物的辨识能力,失去对生活的自理能力,甚至失去界定身份/认同的记忆能力——忘记至亲至爱,甚至忘记自己。那是一种怎样的生存状态?
新加坡英语剧团彭魔剧团(Pangdemonium)翻译改编自法国剧作家霍里安·齐勒(Florian Zeller)名剧的《父亲》(The Father),通过剧场元素(灯光音乐、布景道具、角色扮演等等)的巧妙调度,再现了这样一种失智症患者的彷徨与无助的生存状态。
我想,如果观众观剧后对失智症患者与看护者(caregiver)产生同理心,愿意正视目前无法逆转也无法医治,被誉为“21世纪最大健康杀手”的失智症所引发的各种问题,彭魔剧团的演出就算成功了。
通过剧场元素再现失智状态
《父亲》的剧情简单,但是叙事的疑真疑幻营造了悬疑感,吸引观众一场戏一场戏还原父亲真实的经历,并再现了失智症患者与看护者的精神和心理状态。剧情叙述的是一名罹患失智症却抗拒自己有病,也抗拒女儿为他做出各种决定比如聘请看护(caretaker)的父亲病情恶化的过程。
《父亲》全场沿用同一个布景,不过这个布景暗藏玄机,在细微巧妙的变化中,除了制造不同的空间,也起到隐喻的作用。观众入场时就看到维多利亚剧院镜框型舞台上写实的公寓客厅布景:三面墙竖立着跟天花板齐高的柜子,柜子上摆放着各种摆设品;三面墙之间的两扇门;各种家具划分出的用餐区和沙发区。随着门扉的关开,台词走位暗示门扉通往空间的不同,观众逐渐意识到自己正在代入父亲的视角经历空间的变换(徘徊在父亲的家与女儿的家之间),从中认知到父亲对时空的感知能力、对事物的识别能力的流逝,并体会父亲的彷徨与无助。而摆设品与家具在每场戏的逐渐消失减少,布景由繁化简,正隐喻着父亲记忆的化整为零,甚至“返璞归真”似的回到孩童的精神状态。
换场间愈发频密的刺眼的白色频闪灯,以及诡谲的配乐与音效,隐喻现实与幻想的切换,记忆的错乱和病情的恶化。
父亲的人物无疑是《父亲》的核心,而随着父亲高大的形象(一个幽默、守时、具有魅力的家中权威)的崩坏,观众看到了身而为人的尊严的丧失,不免痛心。例如父亲一次次忘记手表放在哪里,除了表现父亲的健忘,以及制造戏剧冲突,也隐喻父亲时间观的支离破碎;父亲从开场的端庄打扮,到穿着睡衣会晤客人,也隐喻时空观的崩坏,与自尊的打击。
《父亲》的另一个巧思是除了父亲的角色,其他的主要角色(女儿、女婿、看护)都由两个演员扮演。两组演员与父亲穿插搬演相同的剧情,再现了父亲错置的记忆与错乱的神智,直至最后一场戏,才让观众恍然大悟。
如果关注低下阶层并赋予国族隐喻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必须意识到《父亲》再现的失智症患者与看护者都是中产阶层,观点集中但不免单元。低下阶层的失智症患者与看护者所面临的问题有什么异同?他们是否更需要社会的关注与援助?如果《父亲》注入更多元的观点,会否让观众更全面看到失智症所引发的各种问题?
而在城市景观日新月异的新加坡,国人是否也患上了“集体失智症”?如果创作团队赋予《父亲》国族隐喻的层面,是否丰富剧作的内涵,还是模糊了主题的焦点?
我想,无论如何,不管是面临真实的失智症问题的各个阶层,或作为国族隐喻的“集体失智症”,都是新加坡剧场与社会应该持续关注的对象。
发表于《联合早报》,2018年3月13日
关于演出:2018年3月7日(8PM),维多利亚剧院,彭魔剧团呈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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