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评：红楼梦 Dream of the Red Chamber

浮生若梦——观十指帮《红楼梦》

剧评/张英豪

 Images courtesy of The Finger Players. Photos by Poh Yu Khing.

"𝙏𝙤 𝙡𝙞𝙫𝙚 𝙞𝙨 𝙩𝙤 𝙙𝙚𝙨𝙞𝙧𝙚 𝙖𝙣𝙙 𝙩𝙤 𝙙𝙚𝙨𝙞𝙧𝙚 𝙞𝙨 𝙩𝙤 𝙨𝙪𝙛𝙛𝙚𝙧 𝙖𝙣𝙙 𝙩𝙤 𝙨𝙪𝙛𝙛𝙚𝙧 𝙞𝙨 𝙩𝙤 𝙡𝙚𝙖𝙧𝙣 𝙖𝙣𝙙 𝙩𝙤 𝙡𝙚𝙖𝙧𝙣 𝙞𝙨 𝙩𝙤 𝙗𝙚 𝙚𝙣𝙡𝙞𝙜𝙝𝙩𝙚𝙣𝙚𝙙 𝙖𝙣𝙙 𝙗𝙚 𝙛𝙧𝙚𝙚𝙙 𝙛𝙧𝙤𝙢 𝙞𝙩 𝙖𝙡𝙡; 𝘽𝙪𝙩 𝙞𝙨 𝙣𝙤𝙩𝙝𝙞𝙣𝙜 𝙚𝙫𝙚𝙧𝙮𝙩𝙝𝙞𝙣𝙜? 𝙊𝙧 𝙞𝙨 𝙞𝙩 𝙖𝙡𝙡 𝙛𝙤𝙧 𝙣𝙤𝙩𝙝𝙞𝙣𝙜?"

（“活着即欲望，欲望即受苦，受苦即学习，学习即开悟，并从一切中解脱；不过空即一切吗？或一切皆空吗？”）

贾宝玉在波涛汹涌的荷花池中载浮载沉，仰首望着苍天，又仿佛望着观众席上的众生，发出了这句大哉问。

十指帮《红楼梦》这最后一幕，浓缩再现了编导张子健对中国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的诠释——生而为人，与世浮沉，难道到头来浮生若梦、一切皆空？

经典的改编

继改编经典志怪小说《聊斋志异》成《移心》（华艺节2024节目之一），本地剧团十指帮继续挑战改编中国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

十指帮现任艺术总监钟达成在《红楼梦》场刊中提及，在他三年的任期内，希望通过改编耳熟能详的经典作品，让更多更广的观众群接触十指帮招牌式的偶戏。而十指帮招牌式的偶戏，何尝不是为这些经典作品注入了当代的意义与能量，让更多更广的观众群对这些经典作品产生兴趣与连结？

有鉴于《聊斋志异》由多篇短小故事组成，编导钟达成于是汲取不同故事中的人物形象、故事桥段和志怪元素，重新创作了一个现代版聊斋式的警世寓言。达成更是找来本地吠陀金属乐乐团Rudra现场演奏，搭配十指帮的戏偶创意和操偶技艺，成功将《移心》打造成一场怪诞诡谲的视听飨宴。（详见张英豪剧评）

相较于由多篇短小故事组成的《聊斋志异》，《红楼梦》可是洋洋洒洒120章回的长篇小说，不仅情节繁杂、人物众多，而且寓意更是多元。编导张子健又采取了什么策略浓缩取舍，将《红楼梦》改编成一部90分钟的偶戏呢？

 Images courtesy of The Finger Players. Photos by Poh Yu Khing.

改编的策略

子健从《红楼梦》的别称《石头记》切入，内容重点聚焦在女娲补天遗漏的一块顽石，在一僧一道的点化下，化身宝玉下凡经历红尘的叙事上；或更切确地说，下凡经历爱情的叙事上。

子健版《红楼梦》筛选的经典桥段，凸显了宝玉对女性的博爱与同情，以及他与林黛玉、薛宝钗的情感纠葛。所以虽然子健版《红楼梦》简略交代了贾府的衰落，结尾也有象征“树倒猢狲散”的布景设计，但是这一切仅作为情节的推进与发展，并没有凸显出原著中人生起伏无常的命题。

在这层考量下，子健从原著400多个人物中仅筛选了20多个人物登场，更创作了一个代表所有丫环的丫环小玉这个新人物。有些重要角色由表演者戴面具扮演，其他角色则由表演者操偶演出。子健版《红楼梦》的6名表演者分别为Ashie Singh（主演林黛玉）、陈宇泱（主演薛宝钗及小玉）、Jamil Schulze（主演王熙凤、贾政及道士）、林俊宏（主演贾宝玉）、陈国联（主演贾琏及和尚）和陈婉诗（主演贾母及元春）。表演语言上，子健选择以英语呈献，而且不设字幕；人物的台词更是事先录制好的。子健接受媒体访问时表示，希望通过这样的安排，让观众和演员跨越语言障碍，与经典作品相遇。这样的安排，也隐匿了表演者的种族与性别，实现6名表演者演绎20多名角色的可能。

表演者戴着面具演出，奠定了子健版《红楼梦》极具风格化的表演形式——人物面具均“面无表情”，表演者仅能通过肢体动作、头部摇摆来演绎角色。这些人物面具由十指帮核心团队成员罗安妮负责设计与制作。除了让表演者快速变换角色，同时也为角色的身份、年龄、个性等人物设定提供了视觉线索。再搭配上服装设计师陈书林华丽而时尚、又不失时代感的服装设计，戴上面具的表演者仿佛化身布袋戏中的戏偶。其他的戏偶则采用皮影戏风格的剪影戏偶。两者之间虽然有风格、体型上的差异，但是互动起来却毫无违和感，观众看了不会觉得出戏。

除了将表演者化身为“真·人偶”及融合各种风格的戏偶，十指帮招牌式的偶戏元素还包括“万物皆能偶化”。沈永恩带领林家乐和Shawne Kho Yzelman负责戏偶和道具设计，为子健版《红楼梦》创作出11种戏偶——除了上述提及的人物戏偶，还包括荷叶、石头、陆地、树木、昆虫和植物戏偶。子健以越南水上木偶戏为发想，构思在舞台上搭建一个“荷叶池”——三十朵由欧根纱（organza）制成的巨型荷叶，来呈献贾府大观园的景观。出场的表演者或戏偶穿梭在“荷花池”上，没有上场的表演者或操偶者则蹲伏在“荷花池”之下，十分考验表演者的核心肌群。再加上其他非人物戏偶、皮影戏式的背景投影、廖永慧的灯光设计、黄劲的音效设计，子健版《红楼梦》的创意团队为观众打造了一个华丽壮观、如梦似幻的大观园景观。

 Images courtesy of The Finger Players. Photos by Poh Yu Khing.

戏如浮生

尽管子健版《红楼梦》重点聚焦在石头化身宝玉下凡经历爱情的叙事上，碍于演出的时长限制，宝玉与黛玉的情感铺陈略显不足，让观众难以产生共情。子健版《红楼梦》在取舍浓缩下，关于爱情、失去、浮生等命题的探讨，也难免浅尝辄止。

不过戏如浮生，难道一切皆空吗？

子健高超的编导功力、表演者精湛的表演、巧夺天工的戏偶、出色的创意团队，还是为《红楼梦》这个经典作品注入了当代意义与能量，相信也让更多的观众对《红楼梦》产生兴趣与连结。

贾宝玉在波涛汹涌的荷花池中载浮载沉的画面，至今还历历在目，让我不断咀嚼宝玉（或子健）的大哉问。

十指帮下一部改编的经典作品将是英国作家吴尔芙（Virginia Woolf）的小说《达洛维夫人》（Mrs Dalloway）。由骆丽诗导演、陈宇泱编剧的Remember My Party，将采取什么策略来改编《达洛维夫人》？她们又将为这部经典作品注入怎样的当代意义与能量？

关于演出：2024年6月20日，8PM，国家图书馆戏剧中心黑箱剧场，十指帮 呈现

官方资料：https://fingerplayers.com/production/dream-of-the-red-chamb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