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评:卖鬼狂想



在破格中以古喻今——观《賣鬼狂想》

文:梁海彬

舞台上出现了一只“鬼”,它的头一掉,惹笑了观众。“鬼”娓娓道出了“定伯卖鬼”的故事之后,演员就卸下“鬼”的角色,恢复身份,并在众目睽睽中翩然下场。

故事就这么说完,戏还有什么可看?戏的开头就打破了观众对戏剧和戏曲的期待。《卖鬼狂想》通过“破格”,为定伯卖鬼的故事进行一篇狂想曲。开场时,舞台后方的大屏幕,出现了动画的小羊。在定伯与动画的小羊互动中,戏曲中的“虚拟”变得“实”了;但之后,定伯又运用了戏曲元素,虚化了手上的鞭子,以鞭子意指羊。定伯把羊卖给了书生,书生后来遇上了鬼—— 在人看来应该是虚假看不见的鬼,却又实实在在出现在观众面前。导演在表演形式上破格,重新审视了戏中对人与鬼、善与恶、真与假的既定观念。

在空间的处理上,导演更是利用了现代戏剧手法打破并凸显剧场空间。例如演员出现在观众席上,穿着衬衫裤子扮演观众,下台揭穿卖假羊的书生。又例如该演员引导观众一起往行骗的书生身上“吐口水”,让观众也参与了戏剧情节。演员时而出戏向台上奏乐的乐手喊停,时而引入现代语言(例如“Give me five”),因而打破时间空间。演员也打破剧场空间,带出据说是装满新加坡新生水的壶来,情节近乎“无厘头”…… 剧组打破了这一层又一层的二元对立(古与今、真实与虚拟、剧场空间和故事空间),衬托出的是故事本身的荒谬:本应是害人的鬼,竟然被书生所害;本应是被害的人,露出狰狞面目,竟然比鬼更像鬼。当观众既定的善恶观被打破了,剩下的就只有对人性的荒谬感。

书生最后被观众的唾液噎死,变成了鬼,遇到了另一个定伯,又开始上演“卖鬼”的故事。历史总是反复循环,人性终究脱不了轮回。人比鬼更可怕,但当人不自觉地深陷其人性之中无法自拔,那更叫人害怕。这一层的解读,是《卖》重释经典的最可贵之处。

剧组引用许多不同的戏剧/戏曲手法,进行一层层的打破和颠覆,是否让传统戏曲因此有所升华?当丑角显示其扎实的身段功法,观众会鼓掌,但是由鬼扮演的贞子,以及其他上述的其他现代戏剧手法,似乎只是为了搏君一笑。虽说丑角就是负责插科打诨、制造滑稽幽默的效果,然而这样的手法分散了观众的注意力,无法让观众充份体会剧组想以古喻今表达的现象:现实社会的诡谲面貌。

但是国光剧团的尝试仍是大胆且有必要的。有了这样的实验,才能了解现代观众的需要,明白传统戏曲最引人入胜的元素。或许传统与现代的连接,不是拼凑结合,而是寻找一道连接古今的桥梁。当晚的观众为丑角的身段功法拍手叫好,这正是对传统戏曲的强心针—— 无论任何时代,戏曲演员的身体、功法、身段,仍是最能够和任何时代的观众直接连接的元素。


发表于《联合早报》,2019年11月21日
关于演出:2019年10月26日,8PM,滨海艺术中心小剧场,国光剧团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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