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评：Peter Pan In Serangoon Gardens

让孩子重拾做梦的权利—— 观《Peter Pan in Serangoon Gardens》

文：梁海彬

野米剧场的《实龙岗花园的彼得潘》是野米剧场一年一度的Pantomime（童话闹剧演出）。Pantomime（也简称做“Panto”）是英国传统的娱乐剧，一般只在圣诞期间演出，根据童话故事改编成音乐喜剧。野米剧场自2003年以来就为观众呈现极富本地特色的Panto，而戏剧评论家Corrie Tan曾在其文章 “A Short History of the Singaporean Pantomime” 里头，以野米剧场的Pantomime 演出为例，阐述了新加坡Pantomime 的戏剧史。

而这次的Panto 改编自著名童话彼得潘的故事，取名《实龙岗花园的彼得潘》（下文将称之为《实》），应该是向原著《肯幸顿花园的彼得潘》致敬。有趣的是，50年代的实龙岗花园是新加坡英国官员的住宅区。原著中，彼得潘来自伦敦的肯幸顿花园，是否因为如此，所以到了新加坡会选择到实龙岗花园去，会特地选择一户de Souza 的欧亚族裔家庭呢？

剧中，彼得潘到了新加坡之后，探访了各个地方，但发现新加坡孩子们临睡前都在滑手机，都失去了想象力了。唯独实龙岗花园的一户家庭里的女孩 温蒂，仍会为两个弟弟编织睡前故事。

彼得潘作为梦幻岛上遗失孩子们的首领，为了让遗失孩子们获得母爱，因此把温蒂带到梦幻岛上，而温蒂见到了迷失孩子们之后，也欣然答应以“母亲”身份照顾孩子们—— 当然，这也是因为她对彼得潘产生情愫的缘故。

剧中的温蒂平时除了念书，也必须为两个弟弟担任母亲的角色。温蒂处在孩子与成人之间的年龄层，当彼得潘教她飞行的窍门（心中想着美好的事物），温蒂想的是相当“成人”的美好事物（“假如特朗普没有当选总统…”）。剧中的温蒂并不排斥“长大”，尽管她也意识到成人肩负的责任常常会使人痛苦。她的领悟来得相当早，她相信只要心中有善念，成长之旅也会是一场精彩的冒险之旅。

面对“非常愿意长大”的温蒂，彼得潘是相当束手无策的。当遗失孩子们随着温蒂离开梦幻岛（离开意味着孩子们会成长），彼得潘并不阻止他们。在该剧中，他似乎意识到，身为孩子最需要的是亲情。所以他可以千里迢迢把温蒂带到梦幻岛充当孩子们的“母亲”，因为这是身为孩子的他无法提供的。

《实》批判现代新加坡父母的教育方式：温蒂和弟弟们毕竟是在感受不到父母的爱的情况下，才答应随着彼得潘到梦幻岛去的。然而温蒂给遗失孩子们说故事时，却以父母的视角，引领孩子们去想象父母失去孩子时的焦虑和痛苦。温蒂因为介于孩子和成人之间，因此能够同时从这两个视角去看待事物。她对生命的处境处之泰然；反而看似自由自在，遨游飞翔的彼得潘，其实一直承受着过去的阴影，所以才会选择留在梦幻岛。

彼得潘因为自己的母亲生下另一个孩子，忘了失踪了的他，所以从此对成长失去了信心。当他拒绝温蒂的表白，毅然离开，经历感情的失落的温蒂在那一刻完完全全变成了成人。有趣的是，时隔30年，彼得潘回来，和身为人母的温蒂重逢时，温蒂已成了空中小姐。她承受着成长的苦痛，但同时保留了飞翔的梦想。

于是“梦”在《实》中，代表了童真和理想。做梦的能力，也代表了一个人的同理心和创造力，一种对抗现实世界的基本能力。很多成人失去了这个能力，剧中的温蒂对彼得潘展示的是：我们可以长大而不失去这个能力。

当温蒂的女儿拉着彼得潘的手，一起飞翔时，观众看到了做梦的必要性，也终于明白了编剧为什么选择让彼得潘留在梦幻岛—— 每个人的心中都需要彼得潘，以提醒我们生而为人的初衷。

《实》开场时，孩子们进入了梦乡；结束时，孩子们也都穿着睡衣。做梦可是人的基本权利：梦见会飞翔，才会有飞机的发明；梦见和邪恶的海盗对峙，才会产生司法的公正和正义。我看着台上的孩子们载歌载舞，倾情演出，发现野米剧场为他们创造了一个做梦的空间。我好希望这些孩子们长大以后，不会忘记站在台上看着彼得潘飞翔的身影时，那份心中的感动。因为当我走出剧院时，我听见走在我前面的母亲对她孩子说：我们赶得及上补习课吗，可不要迟到了。

《实》是野米剧场第一次在新的剧院里呈现Pantomime，因为善用空间的高度，因此空间不显小，飞翔的彼得潘和温蒂甚至可以和2楼、3楼的观众“四目相对”。这同时也是编剧Thomas Lim 首次尝试Pantomime的创作，这次创作充份展示了编剧在剧种创作上的可塑性，令人惊喜。现场的音乐演奏，和演员演出配合无间，也让观众得以随着演员和乐手的能量“呼吸”，变得有机。

在剧中，所有的孩子们都必须长大。我们只能够希望，长大了的孩子们，不要忘记自己也曾经是孩子，莫要剥夺了自己孩子做梦的权利。


关于演出：2019年11月24日，2:30PM，野米剧场，野米剧场呈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