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读1: 恶魔日记



群读1:观《恶魔日记》

文:张英豪, 张棋汶, 梁海彬



英豪:《恶魔日记》的故事其实脱胎自存在主义大师Albert Camus的经典小说The Stranger,场刊鸣谢名单中就写明演出部分文字取自于翻译家柳鸣九的翻译版本《局外人》。为什么达成把此戏命名为《恶魔日记》(A Fiend’s Diary),而不是沿用The Stranger(在中文翻译为“异乡人”或“局外人”)呢?

彬:对我而言也相当有趣的是,男子本来很精准地计算日子,到了后来,连日期时间的概念都舍弃了。对于一切人为的创造,他先是打乱它(13月32日),到了最后,都慢慢舍弃掉了。男子似乎慢慢从一切人为的礼法束缚中解脱了……

棋汶:我也觉得以日记形式进行叙事是挺有趣的。虽然男子一开始就在精准地计算日子,但我却对整部戏的背景感到有些混乱,不太清楚故事是在哪里发生、在什么时候发生。但后来看到男子逐渐打乱、舍弃日期,才发现自己之前的纠结也似乎毫无意义。像海彬提到的,反正一切日期、时间和地点等等,也都只是“人为的礼法束缚”。

英豪:就叙事而言,达成对The Stranger最大的更动有两处:一、以日记形式作为叙事框架,直指存在主义探讨的重要元素——“时间”;二、把原著中(因与“我”的朋友争执而遭“我”)枪杀的阿拉伯人改为年仅六岁的小女孩,加强了整起事件的荒谬性与无意义。

彬:男子枪杀的对象,变成了小女孩,让人马上投靠到法庭上发怒的众人那一边去。因为对象是一个没有杀伤力的小女孩,让人忽然对主角难以产生怜悯,我必须花更大的力气去质问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自己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就投靠到众人那一方?

英豪:而这样的一个“局外人”,对“局内人”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恶魔呢?

棋汶:男子在法庭中被审判的一幕,展现了“局外人”和“局内人”之间二元对立的关系。在各个证人的证词中,男子生活中的一举一动(虽然大多是琐碎小事),都被先入为主的众人解读成一种“恶魔”的表现。

彬:铤喜欢布景的。一间大房子,到处写满了文字,仿佛在说这个故事的是房子,又仿佛房子是男子的大脑。那一尊观音像,尤其有趣,佛家的符号和卡缪的“存在主义”有了互文。存在主义和佛家都认为生命是苦的,但是两者都强调,逃避苦难不是解决的方法,迎向生命的“无意义”,反而能够成全生命的本质呢。

英豪:你这么一提,满布景的文字的确让人联想到佛经的抄写,也互文了牧师所说,井底式牢笼的石墙布满前囚犯们的苦痛。

棋汶:我也注意到布景中的观音像,原本在想对于一个认为生命无意义的人,为什么还会在房子里膜拜神明或仰赖宗教信仰?你们两个的观点给了我新的解读。

彬:好期待房子最后会坍塌或有其他结果,呵呵!后面安排了一段,房子内的椅子和墙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好像在对男子述说什么。喜欢谢幕后,男子/表演者开了门,走出房子,迎向死亡/生命的虚无。这份主动迎接活着的荒谬,为全剧“点睛”,让我们了解这个男子对生命的离场(英豪:“立场”吗?)(彬:是立场,也是离场,他最后的离场是他对生命的荒芜的一种坚定立场)(英豪:*竖起大拇指*)—— 不是逃避虚无,而是奋勇迎向“毫无意义”,此举让生命的“毫无意义”本身变得毫无意义。

棋汶:最后钟达成推开门离场的画面,在主动迎接生命的荒谬之时,也像是被困在这个房子/囚牢许久后,终于得到真正自由的样子。

彬:这出剧似乎也特别凸显男子说真话的勇气。就算在死亡面前,就算被世人批判,他都坚持不撒谎。对律师是如此,对牧师更是如此。

彬:钟达成说故事的能力毋庸置疑,比起以往具爆发力的演出能量,这次的表演方式趋向内敛,让人在更深沉的情绪中体会这整个故事的荒谬。

棋汶:钟达成继《根》后再次呈献一部独角戏,表演依旧精彩。除了带着观众深入挖掘主人公的内心世界与心理活动,钟达成在诠释故事里的其他角色时也相当出色,自然切换于不同角色,也让每个角色都有鲜明的特征和形象。

彬:大家第一次尝试一起评论这个戏,如果要以一句话来做总结,你们会怎么总结《恶魔日记》呢?

英豪:卡缪在1942年出版《异乡人》,并在1957年凭借这部作品荣获诺贝尔文学奖——《异乡人》探讨的存在主义与荒谬主义是20世纪中旬西方盛行的思潮。而来到2019年的新加坡,搬演《恶魔日记》的意义何在?换句话说,《恶魔日记》再现与探讨了当代新加坡人或当代人怎样的一种生存状态/困境?《恶魔日记》是否赋予存在主义与荒谬主义更贴近当代的意义?甚至突破存在主义与荒谬主义的局限,提供崭新的观点与思想?对新加坡的观众而言,存在主义与荒谬主义足以解释他们的生存状态/困境吗?

彬:最近社会新闻不断:公众可以单凭一段视屏,就把视屏中的主角冠以“恶”之名。而众人可以凭“正义”之名,去对之辱骂、威胁、迫害、羞辱。很不幸的,《恶魔日记》讲的是每一个时代都在发生的事呢。公众之力量,可以成就大善,也可以造就大恶。愿我们不要成为《恶魔日记》里,那些前去凑热闹看死刑,对男子发出仇恨的叫声的“众人”。

棋汶:《恶魔日记》挑战了我们对“恶”的观念与界定,当社会将某一群人归类为”恶“的一方时,我们有没有能力保持客观和理性的观点来看待事情?否则这本日记里所写的”恶魔“,亦可以是任何人。是男子,是众人,也是在台下看戏的我们。



关于演出:2019年10月24日-27日;晚上8时(星期四至六)下午3时(星期六、日)
国家图书馆戏剧中心剧院;十指帮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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