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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owing posts from September, 2024

剧评:D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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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提供:Ruey Loon)   以爱之名—— 观 “Dive”   以爱之名做出的残忍之事,多不胜数,但当你所爱的枕边人便是那个对你施暴的人,你以爱之名 而 离不开他,你该如何处置?“Dive”的故事以这样的问题展 开 剧情:两个在泳池相遇的陌生人,很快“潜”入了爱河,他们的爱很快演变成长达数十年的虐待关系(abusive relationship)。编剧 Laura Hayes 用 充满诗意的文字带出种种残忍的恐怖的令人发指的行径,叫人不忍直视。四名演员轮流扮演故事里的两个角色,让观众看到,恋人间的虐待关系可以出现在任何情人之间,无关性别,无关年龄,无关身份与种族与宗教信仰。在狭小的表演空间里,导演Sim Yan Ying(YY) 安排观众坐在表演区的两面,观众看戏时也可以看到彼此。我看的那场戏,对面坐着好几对情侣,台上的演员们轮流扮演角色时,恍惚间,我竟觉得对面的观众也在扮演剧中角色,两面台的设计与剧本所要带出的主题配合无间。值得一提的是灯光设计师Elizabeth Mak的巧思,在那么狭小的表演空间里,竟然打造出多个不同的空间(游泳池、博物馆、居家住所、人物的心理空间),营造出剧情里多层切复杂的情绪。台侧有麦克风,当演员们在台侧用麦克风复述事件经过、叙述人物内心时,台上的角色会被话语牵着走。有了麦克风,就有了话语权,麦克风是权力的象征,YY会让拿起麦克风的 角色 对对方施暴,对对方进行情感操纵,她把无形的精神操控具体化,展示出权力关系的失衡。剧本略显冗长,观众看着一幕一幕的暴力,看着加害者如何一次一次地进行情感操纵,看着饱受精神虐待的受害者如何一遍一遍地默默忍受…… 一再重复的行径,让观众精神疲乏,是对观众屡屡施以暴力。难道情人间的虐待关系就是一场没有出路的轮回吗?在其中一幕,全场陷入黑暗,台上只有角色的声音在空间飘荡,而工作人员手举牌子挡着表演空间里的“Exit”指示牌,这当然不是剧本的意图,却也为这部剧提供了有趣的解读。剧中的受害者很无力,他身边的人也都很无助,他们只能劝受害者去见辅导员和治疗师。这个方法也奏效,受害者终于离开了情人,然而他的生活却也没有因此而好起来。加害者死了以后,受害者反而陷入更迷惘的境地,开始怀疑,假如当年没有答应潜入这段感情,他的人生会不会过得更好?这是一部悲剧,没有为观众提供任何可能性。正在面对虐待关系的人看了这部剧,会不会

剧评:Final Year Individual Project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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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来源:跨文化戏剧学院)   暴力的论述—— 观 FYiP2024 跨文化戏剧学院(Intercultural Theatre Institute,简称ITI)的FYiP演出有着很好玩的游戏规则:经过2年多的训练,学员们在FYiP中必须自编自导自演一部单人短剧,一切的道具、灯光、音效等,都必须由他们自己设计,他们只可利用校内已有的资源去进行创作。 资源如此有限,演员无法依赖过于繁杂的舞台设计来掩饰自己的不足;因为必须自己创作,而不是去演绎他人的剧本、不是去听命导演的指示,因此他们必须以创作者的角度思考自己究竟关心什么课题、想表达什么议题。 今年5位创作者们聚焦的课题都很不一样,我却以为他们的呈现恰好都和“暴力”相关。每一部短剧所探讨的课题都足以成为长长的历史课,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每人的演出都限于20分钟左右),内容不免流于表面;但在表演时,他们的真情、彷徨、迷惑、反思,叫人动容。   (照片来源:跨文化戏剧学院) Adam Guevarra Almeniana的“Desaparecidos”探讨劳工遭政治迫害、遭强迫失踪的课题(“Desaparecidos”为西班牙语,指遭受人权侵害而失踪的人们)。上半场戏,他饰演的劳工操着加禄语(Tagalog),观众看到他的困境,以及他和其他劳工们一起争取平权的过程。戏的下半场,他化身为压迫者,造型如山姆大叔,口操着英语,以电视竞赛节目的方式展示他们对捉获的劳工所进行的折磨与虐待。他打破第四道墙,邀请观众上台一起施刑,一起成为同谋—— 那是神来之笔,让人不寒而栗。 但邀请观众上台做施暴者,这何尝不是一种暴力?Adam这么设计,是不是为了让观众明白,我们就算不上台,就算只是隔岸观火,任由desaparecidos一再发生,便是共谋?   (照片来源:跨文化戏剧学院) Akshay Sharma的“India My Valentine”受1992年巴布里清真寺拆除事件启发。开场时, Akshay 化身为一位身心灵工作坊的讲员,为观众讲解如何寻找他们心中的“罗摩”(Rama,印度传说的伟大英雄、印度教信奉的重要神明)。他为观众述说自己的信仰,以及他对伊斯兰教徒的歧视,还复述自己如何参与巴布里清真寺拆除事件。随着剧情发展,他却渐渐开始迷惘,自觉自己的暴力手段似乎难以自圆其说…… 他的信念开始动摇。 巴布里清真寺是一座16世纪的清真寺

剧评:红楼梦 Dream of the Red Chamb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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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若梦——观十指帮《红楼梦》 剧评/张英豪  Images courtesy of The Finger Players. Photos by Poh Yu Khing. "𝙏𝙤 𝙡𝙞𝙫𝙚 𝙞𝙨 𝙩𝙤 𝙙𝙚𝙨𝙞𝙧𝙚 𝙖𝙣𝙙 𝙩𝙤 𝙙𝙚𝙨𝙞𝙧𝙚 𝙞𝙨 𝙩𝙤 𝙨𝙪𝙛𝙛𝙚𝙧 𝙖𝙣𝙙 𝙩𝙤 𝙨𝙪𝙛𝙛𝙚𝙧 𝙞𝙨 𝙩𝙤 𝙡𝙚𝙖𝙧𝙣 𝙖𝙣𝙙 𝙩𝙤 𝙡𝙚𝙖𝙧𝙣 𝙞𝙨 𝙩𝙤 𝙗𝙚 𝙚𝙣𝙡𝙞𝙜𝙝𝙩𝙚𝙣𝙚𝙙 𝙖𝙣𝙙 𝙗𝙚 𝙛𝙧𝙚𝙚𝙙 𝙛𝙧𝙤𝙢 𝙞𝙩 𝙖𝙡𝙡; 𝘽𝙪𝙩 𝙞𝙨 𝙣𝙤𝙩𝙝𝙞𝙣𝙜 𝙚𝙫𝙚𝙧𝙮𝙩𝙝𝙞𝙣𝙜? 𝙊𝙧 𝙞𝙨 𝙞𝙩 𝙖𝙡𝙡 𝙛𝙤𝙧 𝙣𝙤𝙩𝙝𝙞𝙣𝙜?" (“活着即欲望,欲望即受苦,受苦即学习,学习即开悟,并从一切中解脱;不过空即一切吗?或一切皆空吗?”) 贾宝玉在波涛汹涌的荷花池中载浮载沉,仰首望着苍天,又仿佛望着观众席上的众生,发出了这句大哉问。 十指帮《红楼梦》这最后一幕,浓缩再现了编导张子健对中国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的诠释——生而为人,与世浮沉,难道到头来浮生若梦、一切皆空? 经典的改编 继改编经典志怪小说《聊斋志异》成《移心》(华艺节2024节目之一),本地剧团十指帮继续挑战改编中国四大名著之一的《红楼梦》。 十指帮现任艺术总监钟达成在《红楼梦》场刊中提及,在他三年的任期内,希望通过改编耳熟能详的经典作品,让更多更广的观众群接触十指帮招牌式的偶戏。而十指帮招牌式的偶戏,何尝不是为这些经典作品注入了当代的意义与能量,让更多更广的观众群对这些经典作品产生兴趣与连结? 有鉴于《聊斋志异》由多篇短小故事组成,编导钟达成于是汲取不同故事中的人物形象、故事桥段和志怪元素,重新创作了一个现代版聊斋式的警世寓言。达成更是找来本地吠陀金属乐乐团Rudra现场演奏,搭配十指帮的戏偶创意和操偶技艺,成功将《移心》打造成一场怪诞诡谲的视听飨宴。(详见张英豪 剧评 ) 相较于由多篇短小故事组成的《聊斋志异》,《红楼梦》可是洋洋洒洒120章回的长篇小说,不仅情节繁杂、人物众多,而且寓意更

剧评:One Day We'll Understand ​​有那么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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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片截自 滨海艺术中心官网 )   如何面对一张白纸—— 观看“One Day We'll Understand 有那么一天” 
     舞台上挂着多张白纸,演出时,影片会投射其上,空白的纸张承载的是历史的重量。白纸是演出的重要意象,先是充当投影布幕,再发展成各种形态:照片、相框、灯框。表演者Sim Chi Yin 花了十余年的时间潜入自己的家族史:她从不认识祖父,祖母抹掉了一切关于祖父的记忆,她只知道当年祖父投入政治,在马来亚紧急状态下被迫迁徙,到了中国以后,被国民党员枪毙。祖母消除了祖父的一切记忆,而我们的国家论述对历史上的马来亚紧急状态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于是Sim Chi Yin 在挖掘的,既是家族历史的缺口,也是国家历史的缺口。随着演出的发展,观众渐渐明白,舞台上的白纸其实是历史创伤造成的缺口,是Sim Chi Yin无论如何都无法填补的黑洞。剧中,乐手Cheryl Ong奏出Sim Chi Yin这十余年来不断搜索、不断碰壁、时而无奈时而愤恨的情绪。在Sim Chi Yin淡淡然的叙述中,Cheryl Ong挥着鼓槌击鼓,速度如神,充份表现出复杂而多重的情感,使演出大大增色。尤其Cheryl Ong用一盆清水“奏”出河水与回忆流动的“音乐”,更是亮眼。她以自己的方式参与了Sim Chi Yin的探索,这不再只是Sim Chi Yin的个人探索,更是我们共同的历史探索。很喜欢Sim Chi Yin如何在历史的苍白无力之前,发挥想像:她把祖父的照片加诸在她找到的那些殖民地档案照片上,想像祖父在这片土地上的足迹;她把自己宝宝的照片和祖父的照片放在一块,使之移动,想像祖父与宝宝的相遇,想像祖父的血液在宝宝体内流动,想像祖父的记忆如何流传至下一代。Sim Chi Yin并没有述说自己的立场与态度,未免美中不足,例如,她十余年来执意挖掘这段历史,是为了打抱不平,还是为了给祖父争口气,还是为了让自己的下一代不再活在恐惧中?例如,假如她的孩子以后决定从政,她会有什么感受呢?我喜欢这场演出如何为我们呈现支离破碎的,不完整的历史与情感。那么斑驳那么残缺的记忆,而Sim Chi Yin在台上的身影,却是那么坚定的存在,那么让人心疼,又那么让人心动。面对抹煞我们记忆的那股势力,也许最好的反击,便是爱与创造力。 关于演出:2024年8月31日,8PM,滨海艺术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