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评:宝岛一村

我家在哪里 ——观《宝岛一村》

文:梁海彬

剧中,一对情人终于在暮年之时重逢。李子康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冷如云含着泪回答:“都快过完了。”

《宝岛一村》说的,是所有有家归不得的故事——回不去老家,苦苦等着,一晃眼,一辈子就快过完了。


乡愁:我家在哪里

舞台上房子的骨架一字排开,仿佛临时搭建的房子,剧中人物一开始也不把这处地方当作家。在时光的推移中,他们与台湾产生了复杂的情感。他们既希望“反攻大陆”回老家,又希望能在宝岛落地生根,被宝岛接受。他们同时也渴望走出宝岛一村,因为“不出去就永远没有出息”。

当村子派了代表参加全国比赛却落败以后,整村人呆坐在电视机前面,带着深切的悲伤听着从电视里传出来的《情人的眼泪》。他们连台北都闯不出去,此生困在宝岛一村,歌曲也唱出了他们的心声:流离失所的人们,要求的不过是能够被接受,被爱。

他们开始看不起自己,他们的下一代大牛和大毛喜欢上彼此,换来的却是长辈们痛心疾首的责骂。上一代的失落感也是下一代的枷锁,年轻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最终一个个走出了宝岛一村,甚至离开台湾到世界各地去闯荡,有的再也没回台湾。

剧中大牛离开了台湾,在往后几十年里四处奔波,可以在一年内走遍300多座城市。当他碰到青梅竹马的大毛时,他感叹自己到处奔波,也许只为了找她。

也许大牛一直都在找家。他们不知家在何处,因此世界上哪里都是家。

最后一幕,宝岛一村在拆掉之前举办了一个晚会。看着晚会热闹地举行,观众心中雪亮:晚会结束,大家又会各分东西。

家,始终是这群人遥不可及的乡愁。


乡愁:记忆就是乡愁

说书,是贯穿《宝岛一村》的重要元素。在宝岛一村长大的第二代家属,以说书人的姿态,为观众述说村里过去的点滴,在旁述之余,也进入剧情演绎“当年”发生的故事。

也因为说书人是以处在“现在”的时间点上回顾过去,因此整部剧难免笼罩着怀旧情怀。但是这样的处理是成功的—— 观众几乎每看完一段回忆,都会在灯暗时报以掌声。

《宝岛一村》仿佛是说书人们集体做着的梦,一场一场的梦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泛黄,反而显得更清晰、鲜明。也许这就是说故事的本质:在一遍一遍的述说之中,才可以厘清发生在自己,以及发生在前辈们身上的事。

这也就是《宝岛一村》作为经典剧的价值之一。在不断地演绎、述说之中,不同的观众可以不断赋予它新的意义;在不同的时间点述说这个故事,也将会赋予这个故事新的意义。于是这个故事的意义可以不断扩大—— 几年前的欧洲移民潮;韩国朝鲜分割两地的无数家庭;因为政治原因被遣送回国,因而破散的美国家庭……《宝岛一村》渐渐成了世界上所有失去家园的难民的故事。

剧名《宝岛一村》,值得玩味。“宝岛一村”容下了来自各地的人们,原来所谓乡愁不一定是哪一国哪一家——大家此时共同为彼此塑造彼时的回忆,那回忆才是最美的乡愁。

发表于《联合早报》,2018年5月31日
关于演出:2018年5月27日(2:30PM),滨海艺术中心剧院,表演工作坊呈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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