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评：The Chair

 

（照片来源：Bernie Ng）

  《谁来踢椅子》—— 观 “The Chair”
 

文/梁海彬


跨文化戏剧学院（Intercultural Theatre Institute，简称ITI）三年级毕业生与导演李邪集体创作的“The Chair”，邀请观众一起进行对死刑制度的审视。

剧组把舞台设计成环形舞台（theatre in the round），让观众无死角地观赏演出：在这个从未执行过死刑，因为一起冷血杀人案而决定为凶手进行第一场死刑的小镇里，观众成了看客，目睹小镇居民如何面对死刑制度。剧组很快就给观众呈现一个两难的命题：谁来给这个毫无悔意的杀人犯执行死刑呢。

特别喜欢戏的开场：台上叠起白色小凳子，在最上方是一张白色小椅子，椅子上方有个鱼钩，水滴声充斥剧场。戏开始时，角色入场，走着走着，觉得似乎踩到什么，他们都看看鞋底，在地上用力擦一擦，若无其事地继续前行。观众往下看戏，才发现，生命的消亡对这些小镇人民而言，也许会愈来愈像踩死一只蜗牛那般，不过擦擦鞋底就了事。

在外界记者们的施压下，镇长（Mika Oskarson Kindstrand饰）极力说服小镇居民执行死刑，还决定让死者的家属亲手为杀人犯执行死刑。死者的母亲（Swathilakshmi Perumal饰）跃跃欲试要为死去的孩子报仇、而其作为杀鸡屠夫的丈夫（Choy Chee Yew饰）虽然每日杀鸡数十只，却迟迟不敢/不肯给杀人犯执行死刑。小镇人民甚至为死刑进行预演，把一只猪活活吊死，心理辅导师（Cheng Kam Yiu (Yolanda)饰）把猪只踩着的白色凳子狠狠踢翻，亲手（亲脚）执行了镇上首场绞刑，从此辅导不了自己的内心。杀人犯的母亲（Abinaya Jothi饰）最后自杀，其鬼魂竟抱起毫无生命的猪只，如抱婴儿，满意地离去。

“The Chair”里是满满的矛盾与吊诡，例如没有头颅的猪脚、不见婴儿的啼哭声、从高处垂挂下来的鱼钩…… 都让人觉察到，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理，不一定是绝对的，一如死刑存废课题并无绝对而单一的观点。画满黑白曲线的舞台地面，以及角色身上黑白相间的服饰，呈现的却是道德与法律、情感与责任之间的灰色地带。人们在血淋淋的河里找到了被杀手淹死了的孩子，也会跑到河边去洗净染满鲜血的双手；用来杀猫的刀、镇长的电话、都是鲜红色的，红色的电话线也变成了上吊的“绳子”—— 杀人的不只是镇上人民而已，电话另一端的外界记者向镇长施压催促执行死刑，难道就自身清白吗。是的，全剧不见血，却营造出浓浓死亡气味，是神来之笔。

（照片来源：Bernie Ng）


灯光设计师和音效设计师联手打造出封闭的、骇人的氛围。灯光竟能在地面上打出河水流动波光粼粼，让人惊喜；音效为观众打造心理空间与现实空间，除了写实的音效，也呈现人物内心的扭曲。人物说话、行动时，会忽然听见自己内心的古怪声音，配合灯光时而冷暗、时而疯狂闪烁的节奏，共同塑造出这个小镇的变异、人心的变异。

结尾时，我竟不知已是尾声，以为戏还会继续下去…… 但演员离场，戏结束了。是的，小镇人民已经做了决定了，我还想看什么呢？也许我还想看看小镇人们是否会改变想法。也许我还想看看死刑执行之后小镇是否就成功杜绝一切罪案了。也许我想看看外界对镇上这个死刑的反应或议论或行动…… 我想看什么呢？我忘不了自己如何默默对自己说，别就这样结束啊…… 也许我希望“The Chair”可以让我看到这个世界的另一种可能性？

但也许这样子的结局是恰当的—— 让观众自己反思自己的“答案”，比剧组给观众“答案”更重要。也许这个虚构的小镇一旦决定执行死刑后，就成了我们熟悉的现实世界了，当然也不需要再为观众揭示什么了，戏也理应结束了。

我无法忘记，剧末，小镇人们一起叠起白色凳子，把椅子挂上鱼钩…… 他们决定为杀人犯执行死刑了。而此时剧场内响起阵阵婴儿哭声—— 小镇人民忽然若有所思，原来他们不只是杀掉了一个生命，更是杀掉了自己的良知与良心。

从此以后，他们应该都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吧。从此以后，我们应该都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吧。



又：
对现代剧场影响至深的俄国导演梅耶荷德（Vsevolod Meyerhold），在斯大林执政下的“苏联肃反运动”被捕，1940年被判处死刑。

梅耶荷德当然不是犯人，他在1955年“去斯大林化”（De-stalinization）的第一波浪潮里被还予清白。

李邪导演这三年都以梅耶荷德的演员训练法“生物机械论”（Biomechanics）与这群演员进行训练，将“生物机械论”运用在“The Chair”的创作与排练。训练法并没有误入“风格”（acting style）的彀中，李邪与这群演员们一起展示了这套训练法的灵活运用，是“生物机械论”在本地剧场的福音，也为本地剧场演员开启了对演员训练的念想。

这五位演员们展示出社会关怀与对人性的好奇—— 他们今年5月呈现的个人作品（FYiP 2023），探讨自己对社会与世界的关怀和困惑，而今继续探讨艰难的死刑议题，创作出“The Chair”这样让人发人深省的作品。他们纯熟的表演与创作并非学生作品，已是专业制作，让人不禁对他们的年底作品翘首以待。

关于演出：2023年9月1日，8PM，新加坡戏剧中心，跨文化戏剧学院呈现

点击阅读场刊： https://sites.google.com/iti.edu.sg/thechair


Director: Li Xie 

Set Design: Devised by Director and Cast

Lighting Designer: Faith Liu Yong Huay

Sound Designer: Meng Jiaoyang

Composer: Julian Wong

Costume Designer: Max Tan
Production Manager: Clarisse Ng

Stage Manager: Marilyn Chew

Assistant Stage Manager: Shivani Rajan
Cast: Abinaya Jothi, Cheng Kam Yiu (Yolanda), Choy Chee Yew, Mika Oskarson Kindstrand, Swathilakshmi Perumal

 

 

（照片来源：Bernie Ng）